亚隆疗效因子在虚拟空间中的重新检验(上)| 文献
作者:Haim Weinberg & Ravit Raufman
原文载于:
Weinberg, H. & Raufman, R. (2014) Yalom's Factors virtually examined. In H. Weinberg, The Paradox of Internet Groups: Alone in the Presence of Virtual Others. pp. 149-167. London: Karnac.
翻译:吕锐
编辑:罗彬彬
1. 欧文亚隆的疗效因子
自从 Irvin Yalom (1970) 描述了各类心理治疗团体中的疗效因子,所有团体治疗的教科书上都会讲到它们。要讨论团体治疗,讨论团体,都不可能不考虑这些疗效因子,检验它们在团体中是否出现,有何功能。Yalom & Lescz (2005) 在最新版的书中讨论了成功团体治疗的本质,并提出了11个基本疗效因子。
下面的表格描述了美国团体心理治疗协会(标注1)定义的13个疗效因子
表1 疗效因子(Yalom & leszcs, 2005)
疗效因子
1.普同性 Universality
团体成员认识到,其他成员也有相似的感受、想法和问题
2.利他性 Altruism
团体成员通过对其他成员伸出援手,增强自我概念
3.希望重塑 Instillation of Hope
团体成员认识到,其他成员的成功对自己也有帮助,对自己状况的改善更加乐观
4.传递信息 Imparting Information
治疗师或团体成员给出的建议、教导
5. 原生家庭的矫正性重现
The corrective recapitulation of the primary family experience
有机会以一种矫正性的方式,与团体成员重演核心家庭动力
6.提高社交技巧
Development of socializing techniques
团体为成员提供了一个环境,培养适应性的、有效的交流方式
7.模仿行为 Imitative behavior
通过观察其他成员的自我探索、修通、个人成长,团体成员扩展自己的知识和技巧
8.凝聚力 Cohesiveness
团体成员体验到信任感、归属感、亲密无间
9.存在意识因子 Existential factors
团体成员接受人生抉择的责任
10.宣泄 Catharsis
团体成员释放对过去或当下体验的强烈情绪
11.人际学习-输入
Interpersonal learning – Input
团体成员通过其他成员的反馈,对自己的人际影响有所洞察
12.人际学习-输出
Interpersonal learning – Output
团体成员创造环境,以便成员们可以更加适应性的方式互动
13.理解自己 Self-understanding
团体成员对行为、情绪反应下潜在的心理动机有所觉察
正如Yalom所说,并非每个团体中都存在所有因子,也并非所有因子都同等重要。团体与团体之间有很大差异,不同团体带领者对每个因子的重视程度也大不相同。因此,有些团体(如亚隆团体)更重视人际学习,有些团体更重视传递信息(比如心理教育团体)。
此外,哪个因子更有帮助,对每个团体成员来说也是不同的。例如,一个成员可能感觉模仿行为最重要,另一个可能觉得希望重塑最有疗效。不同因子之间的区别也是人为的,实际上它们是相互依存、无法分开的。
这些因子与网络团体之间的关系,我们了解多少呢?基于它们在面对面团体中的效果,我们在多大程度上能将它们推广到“虚拟”团体中呢?网络空间的独特性,要求我们重新命名、重新检验许多网络上的团体现象,作为这个过程的一部分,我们又需要在多大程度上重构、重估这些疗效因子呢?
盲人摸象
为了让我们的探索更生动些,让我们一起来回顾一个著名的寓言——盲人摸象。
有六位盲人,被请来说说大象长什么样子。他们每个人可以摸到大象身体的一个部分。摸到尾巴的盲人说,大象就像绳子;摸到腿的说大象就像柱子;摸到肚子的说大象就像墙;摸到象鼻子的说大象就像树枝,摸到耳朵的说大象就像扇子,而摸到象牙的说大象像根硬管子。他们激烈地争吵,想要说服彼此,最后还是无法知道大象究竟长什么样子。然而,尽管由于他们眼盲,无法得到最终结论,但他们的眼盲却激化了他们相互之间的争辩,使得盲人们作为一个团体更加坚固了。
这个故事的寓意在于,要知道大象(或者世界)的样子,是不是只有一种唯一的正确方法?信念体系互不相同的人,有没有可能建立一种团体话语,达成和谐?不用说,讨论互联网团体的时候,“眼盲”的问题就更明显了。
2. 网络上疗效因子的研究
实际上,关于网络上的亚隆疗效因子,目前的研究非常稀少。Weinberg, Uken, Schmale, & Adamek (1995) 对一个由六名患乳腺癌女性组成的电脑支持团体进行了探索性研究,检验了希望重塑、普同性、团体凝聚力、宣泄和利他性等疗效因子。结果显示,团体成员感到团体中存在上述因子,其中希望重塑、团体凝聚力和普同性被认为最为普遍。
Salem, Bogat, & Reid (1997) 发现网络团体中存在两个帮助历程:帮助他人(也就是利他性)和交换建议与信息(也就是信息传递)。
Finn(1999) 在研究应对残疾的网络用户时,通过内容分析,发现 Yalom 的11个疗效因子中有5个在网络支持团体中起效:宣泄、普同性、团体凝聚力、信息提供(也就是信息传递),和承担“帮助者角色”(也就是利他性)。
Liebert, Smith-Adock, & Munson (2008) 发现网络支持团体中,普同性、宣泄、希望重塑、信息传递和利他性等因子较有帮助。上述5个因子中的4个,包括普同性 (Finn, 1999),宣泄 (Perron, 2002),信息传递与利他性 (Salem et al., 1997, 用其他术语表述),都在前人的研究中报导过,支持了上述研究。普同性是这5个因素中被报导最多的。
此外,他们的研究还对第六个疗愈过程——凝聚力,提供了部分证据。Barak 曾写过数篇关于网络自助团体的文章,他在2007年的研究中发现,团体凝聚力、宣泄、领导力、自我暴露和建议等疗效因子,都清晰地出现在一个网络团体的活动中。
3. 互联网上的亚隆因子
让我们先谈谈希望因子。很多时候,通过澄清团体成员的期待,希望就产生了。
在共享物理空间的团体中,可以对团体成员进行预先筛选,在团体开始之前,希望重塑可能就已经开始了。相比之下,互联网上的团体无法这么做。正如第6章谈到的,网络论坛中的合同非常松散。然而,在电子空间中,存在很强的潜力,与希望的概念紧密相关。突破时空的限制,超越物理实在的局限,创造无需实体的交流,感受跨越边界的体验,这本身就是一种充满希望的经历。下面是作者之一(Raufman)的个人经历:
“我的孩子们还很年幼。作为一名母亲,我的一个日常困境,就是专业成长的愿望,与照顾孩子和家庭之间的矛盾,因为二者都需要我物理上在场。可能多数养育孩子的母亲,都有过这种经历,总是觉得没有时间,总是觉得外出要花很多钱。想去参加国内外的专业会议只能是痴心妄想,日历上的那些提醒都挨个过期。网络进入我的日常后,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对我和很多其他母亲都意义重大,立刻让我可以足不出户就与全世界沟通。
有一天,我发现一个临床心理学家和心理治疗师的网站,上面有各类心理学话题的论坛。这将我带入了一个新时代:我花了一整晚,探索这个新的虚拟空间,最后决定在一个艺术治疗师的论坛(写作、绘画、拍照等等)上注册。从这一刻起,我的生活改变了。我没有料到,这个虚拟团体成为了我日常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对我的心灵和其他方面都意义深远。稍后我会再谈到这个团体。在希望因子上,加入这个团体,不受时空边界限制,给我带来了新的可能性,带来了很多希望。”
再举一个例子,是一个为乱伦幸存女性创立的网站,上面有很多她们的博客。Raufman & Milo (2012)在研究中发现,这些博客最有力量的一点,是很多女性在这里第一次讲述她们悲伤可怕的个人故事。仅仅是能够谈论她们持续遭受的创伤性经历,就给这些博主带来希望感。在这里,她们有机会说出这些秘密,可以使用艺术形式(比如绘画)来讲述自己的故事,假身份的掩护也带来一些安全感,这给她们带来希望,而希望本身就是有治疗性的。
在这个例子中,希望重塑似乎也和超越时空限制的喜悦有关,甚至是超越人体的物理存在带来的喜悦,这一点和上个例子类似。博主将她们的故事永远留在了网上。这种喜悦不仅仅是来自于声音和见证等实际维度,更来自于痛苦地认识到人类存在的脆弱性:也就是说,认识到我们物理上的生死局限,这和我们对死亡的恐惧紧密相连。在网上写博客,提醒我们心灵是永恒的、无限的,与人类的身体不同:后者是有限的、会死的。
上面这个讨论,我们可以肯定地说,全都与亚隆的存在因子相关。这些因子显然也存在于互助团体。网络上这类团体很多,很多是为绝症病人(比如得了癌症或艾滋病的人)设立的。
在线告解网站
说到博客,一个相关的话题是在线告解网站。人们可以匿名登录,在上面发布一篇自白书或是一个秘密(例如www.postsecret.com)。因为写作者不知道谁会读他们的自白书,所以看起来他们想要的只是宣泄。向一个网站告解,像是想要“讲出来”,并且似乎有个假设是释放了不好的感觉之后,它们就没那么有毒性了。这其实类似于疗效因子宣泄,将心里的事情讲出来。Turkle (2011)访谈了发布秘密的这些人,发现他们向网站告解之后,满足了自己想感觉好点的需求,但这并不会让他们去找自己亏欠的对象谈话,也不会让他们试图弥补自己的错误。
这里有个有趣的问题:宣泄的治疗性来自哪里?是否仅仅靠宣泄就能让人们感觉好点,还是说宣泄能帮人们做出行为上的改变,让他们内疚时去寻求别人的谅解?
邮件讨论组
在邮件讨论组当中,宣泄因子当然也起着作用,人们不仅是在对一个没有面孔的屏幕告解,表达自己的情感之后还和其他人互动。我们可以回顾一下第6章谈到的团体治疗师邮件组。在邮件组的互动中,一名论坛成员表达了他失去新生儿时的伤心欲绝。这里我重贴一下他的信息,这段信息非常好地展现了宣泄中的强烈情感:
“我的心碎了——语言已经无法传递悲痛,我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这种痛苦深得无法描述。我感觉到一波波袭来的强烈悲伤,和痛苦迷茫。我相信我很快就会觉得愤怒,虽然现在它还没有到来。”(个人通信,团体治疗师讨论组,2000年7月2日)。
在这个例子中,当他的话在其他人心中引发了共鸣,得到了共情回应之后,宣泄的效果似乎增强了。我们需要记得,有时候我们分享自己的压力时,其他人可能会利用我们的弱点,为自己的意图服务,尤其是在匿名的网络上。人们讲述自己的伤心事,希望能够得到同情。而在网络上,回应有多真诚取决于该论坛的凝聚力和气氛。
Yalom & Lescz (2005) 提到,疗效因子并非彼此无关,而常常是共同起效的。如果我们回头来看乱伦幸存者论坛,似乎希望因子与其他因子是紧密相连的,例如普同性和利他性。
相比她们曾经遭遇的不仅来自加害者,也来自她们的其他家人的的敌意、羞辱和冷漠
- 在网上,这些乱伦幸存者博主收到的是另一种态度
- 温暖的、尊重的、理解的,至少是乐意倾听的。
这种态度不仅仅是在表达支持,同时也明显地突出了普同性因子:“我知道你说的。我也经历过一样的事。”参与者觉得需要站在受伤的姐妹一边,甚至觉得有责任建立这个新世界,在这里有帮助而非虐待,有支持而非排挤,从绝望深处开启一扇希望之门。作为回报,这些共情的回应者也得到了礼物:体验到自己的效用,增强了个人的力量感和自主性。这是一个互惠的过程。
值得指出的是,在性虐待团体中,普同性特别重要。在网上,普同性甚至更有潜能和影响力。因为互联网跨越了国界,跨越了大洋,当人们的回应来自世界各地时,博主尤其会感觉到,自己的独特经验被来自不同文化、不同地理位置的人所共享。
在遭遇性虐待女性的论坛上,很多女性坦言说,这是自己人生中第一次不再是孤立无援。多年以来,她们感到内疚、羞耻、孤独,独自苦守着这个秘密。在这个网站上,她们不仅找到了倾听的耳朵,支持的手,还找到了有力的回应,击碎了说她们“不正常”、“有毛病”的咒语,也击碎了说这些不幸遭遇“是她们自己的错”的谬论。网站上的女性以感人有力的方式相互回应,详细分享自己的故事,持续努力理解、重构虐待事件,也相互提供了许多有用的应对信息,从法律问题,到如何在创伤阴影下找到新伴侣。虽然他们中的一些人可能从其他渠道听到过这些建议(例如,福利机构,治疗师,有关虐待的专业文献,媒体),但是没有什么比得上从同伴口中说出的建议。
上面说到的这一点,也是一个信息传递因子的绝佳例子。经历虐待的女性相互分享、更新信息,包括如何起诉她们的虐待者,也包括完全确认她们的遭遇是变态的、不正常的。已经在论坛外吐露了自己秘密的女性,跟“姐妹”们分享吐露秘密的后果,鼓励她们也这么做。在这个网站上,有一个特别的文件夹,标题为“有用信息”,其中可以找到很多理论与实践资料,包括统计数据、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症状描述、性虐待的可能后果如分离性身份障碍,以及到其他相关网页的链接。
虚拟空间民间故事与信息传递因子
再举一个网络上信息传递因子的例子。这个例子来自一个关于虚拟空间民间故事的研究项目 (Raufman & Ben-Cnaan, 2009)。研究项目的其中一部分,是对网络上出现的一个特别版“小红帽”故事的探索。这个小红帽故事的版本出现于2006年6月26日,在一个以色列频道(标注7)的论坛上。这个频道是一个以色列爱国主义宗教频道,这个论坛叫做“Torath Haim b’Oz” (http://www.inn.co.il/Forum/lmf_read.aspx/11795),是面向属于“Ariel”青年运动的青少年的。“Ariel”是一个爱国主义宗教青年团体,初创时是宗教复国运动团体“Bnei Akiva”的先锋队,是一个正统犹太教运动。例如,为了谦逊向主,男孩和女孩之间的活动,要分别进行。在分析这个童话故事之前,我们先来关注一下论坛成员在日常事务上是如何互相帮助的。
论坛上讨论的很多都是实际问题,反映了现代社会中,年轻的宗教信徒经历的困惑。典型的问题比如某些活动是否能得到哈拉卡律法或是拉比法典的允许,而论坛参与者会引用妥拉、或是著名拉比的话。看起来,在日常问题上,论坛参与者把彼此看作方便的信息源。
这在虚拟空间中不是什么新鲜事,我们知道很多不同的论坛致力于发布与交换信息。想想那些分享菜谱的论坛、分享家务小贴士的论坛、分享生育知识的女性论坛,还有分享医疗中心与流程信息的论坛。关于健康、财务、政治、家装、养小孩、书籍出版、法律问题和其他问题,有几千个提问回答式的论坛。在这些论坛中,除了分享这些信息,还有一种感觉是我们不必独自挣扎于日常生活。我们都是“同一片人类细胞组织”,我们可以从其他人的经验中学习。
在Ariel的论坛讨论中,我们可以看到小红帽的故事反映了论坛成员对道德、伦理、实践问题的关注,其中很多致力于检验男孩-女孩关系的本质,例如“什么是允许的,什么是禁止的”。例如,其中一个参与者提出这个问题:“如果我去参加Bnei Akiva活动,一个男孩说他想跟我私下谈一些事情,我应该怎么办?(我总是试图回避他)。我该怎么办,在线等…”(个人通信,Torath Haim b’Oz讨论组,2007年2月12日)。事实上,这个论坛参与者在问:“和陌生男孩说话有多危险?”
在这个网络版的童话中,小红帽和狼之间的关系,包括了性的成分,攻击性的成分,以及二分式的内容,故事中区分了好的生物和坏的生物,攻击者和受害者,还有可怕的男性和看似无辜的女孩。
在网络论坛上,可以用这个故事检验参与者对文本的回应,检验论坛成员之间的关系,甚至检验Ariel团体和论坛上提到的其他青年运动之间的关系。Ariel成员使用这个论坛,来强化他们的意识形态身份,强化相关的价值观和行为规范,增加他们的凝聚力,——对青少年来说,这点尤其重要。普同性不仅仅是论坛参与过程中自然呈现的一个因子,也是成员们有意营造的一个因子,用于强化他们的共同身份。
例如,一个帖子中有人问到:“我们是谁,我们和其他团体有什么不同?”其他成员很快回答了这个问题,论坛上立刻刷满了标题,说明他们和其他团体相区别的共同身份。
如第5和第6章提到的,网络论坛中能感受到的凝聚力让人很吃惊,因为网络论坛其实类似于一个边界非常松散的大团体,人们可以轻易退出,成员是不稳定的。然而,正如第6章中解释的,网络论坛中的核心团体形成了一种幻觉,好像一个有凝聚力的小团体。
回到“Torath Haim b’Oz”论坛中的小红帽童话。我们可以说,童话故事是所有文学类型中最具有普遍性的。虽然童话看起来像是一个简单的文本,目的仅仅是娱乐论坛参与者,它却得到了数量巨大、相当复杂的回应,这说明其中可能有更多的成分。童话故事这种文学类型,存在于各个民族,跨越文化和历史距离,家喻户晓,建立了一个共同的场域,可以代表与大团体相关的各个方面:这里指的是人类大团体。
童话故事可以被用于加强文化规范,传递社会/文化信息:超越时间,超越文化,童话故事保持着稳定的故事模板,保持着它的普遍特征。在这个论坛中,小红帽的故事开头是:
很久以前在耶路撒冷,神圣之地,
住着女孩小红帽,她小巧美丽,
她有位正直的妈妈,和她守信的爸爸,
——一名叶史瓦(标注2)校长,感谢神赐福他们一家
这个开头表明,一方面我们是在谈论一个著名的文学主角,一个人尽皆知的故事(因此它不仅提高了论坛成员之间的普同性,也提高了他们作为想象中的人类大团体成员的普同性),但又另一方面经过了一个特定文化的转化调整,造就了大团体当中的一个亚团体。故事中,这一元素在那些强调宗教的句子中很显著,带有诙谐意味。例如:
“快走,带上我做的甜点
别担心,这当然是洁食
封章上写着最高拉比院。”
虔敬的少女拿了一本诗篇,
终于跑来答应母亲的差遣
另一处则体现出改编故事的滑稽之处:
他记起自己刚刚喝了牛奶(标注3),
所以吃她之前他稍事等待。
然后他漱了口又做了祷告(标注4),
吞掉可怜的女人滋味美妙。
文本的作者依靠着宗教社会已有的知识,提到一个词就能激活整个联想象征系统。基于这一假设,只要稍稍提到正统犹太生活中的几个点,就能在团体成员中激活一个类似的联想。这里还有一个例子:
“为什么你的耳朵这么大?”她痛苦地问,
“为了倾听妥拉(标注5)的教导呀”,他虔诚地答。
“为什么的你的鼻子这么弯?”
“为了安息日晚上闻香料(标注6)呀。”
“为什么你的牙齿大的像钟乳石?”她又问。
“为了大口吃饭然后赞美上帝呀,阿门!”
这个网络宗教版本的大团圆结局遵循了童话故事的写作手法,参照了小红帽故事的普遍模板,同时又体现了一个特定文化的解决方案。
在附近的叶史瓦,人们在那里祈祷,
一位年轻的学者听到了女孩的哭叫。
年轻人冲进侧门,剖开狼腹,
发现她们还活着,把气长舒。
乡村媒人很快到来,填补空缺,
为小红帽和“大恩人”牵线,缔结婚约。
他们从此快乐地生活,赞美我主,
生了十个小孩,也许更多,蒙神赐福。
这个故事版本独特而复杂,在论坛成员之间充当了社会/文化中介,与人类普遍的议题建立了模糊的连接,一方面需要归属、沉浸于这些普遍议题,另一方面又需要反抗它们。此外,要建立一个团体的身份认同,区分于其他团体,需要描绘出它的独有特征;这个版本的小红帽故事创造出了另一种普同性:小团体内部的普同性。
很明显,通过论坛中的交流,团体凝聚力提高了,尤其是对青少年来说,新的身份认同常常通过与同辈的认同固定下来,取代了与父母的认同和对家庭的归属感。
人际学习
人际学习是另一个疗效因子,也存在于虚拟空间中青少年的互动中。实际上,对超正统的犹太教徒来说,这一点尤其相关,某些极端的拉比是不允许他们使用互联网的7。网上冲浪可能就像小红帽在森林中漫步,可能有“偏离正路”的危险。论坛参与者处于一个封闭的社会中,而互联网可能对他们暴露出一些潜在的危险,他们体验到一些被禁止的、至少是社交上危险的事请。与此同时,他们又使用论坛来加强宗教文化的社会规范、价值观和伦理守则。
显然,多数论坛参与者 是女孩。在正统犹太人的保守社会,非常重视女性的谦逊,避免与男孩有不适当的接触。这一话题是童话故事的核心。对论坛上的女孩们来说,这个故事让她们可以讨论这个两难问题,也让她们可以和男孩对话,而这在网络之外是不可能的。论坛中有一些平行话题,包括“男孩和女孩的活动是否应该分开”,还有参加教堂仪式时,女孩们如何才能不穿过男性区就到达女性区,以免不小心和男性有身体接触。对这类问题的回应很多,看起来这类话题满载着情绪。
许多研究者(如Davis, 2006; Polack, 2006(标注8))研究过女孩的网上冲浪,以及这对她们的发展有何影响。其他研究者(如Jones, 1997; Turkle, 2011)写过互联网对青少年的意义,尤其是在身份认同方面。也许就像小红帽一样,互联网带来各种可能性,探索两性之间的关系,这既刺激又危险(就像小红帽和狼建立关系时发现的)。很明显,对Torath Haim b’Oz论坛的成员来说,使用论坛就像在小红帽的森林中漫步:他们是会被大灰狼吃掉,还是会在这段旅程之后,变得更成熟,更坚强?以上的讨论体现出Yalom提到的另一个因子:发展社交技巧,这在参与论坛的过程中也体现出来。如上所述,通过讨论,参与者练习和异性的交流技巧,学习在自己的社区中如何行事。
3.1 有凝聚力还是没有凝聚力?
虽然如前所述,许多证据表明网络团体具有凝聚力,我们还是需要记得Hopper关于“不凝聚”的第4个基本假设,在本书中已经提到过几次(例如第2章),这个基本假设在大团体中非常普遍。因为网络团体是伪装成小团体的大团体(见第6章),我们可以猜想到,“不凝聚”在这些团体中也会存在。
一个美国某州治疗师的网络论坛已经存在了几年,感觉非常有凝聚力,非常亲密,其中一个成员建议举行一次现实会面。论坛分成了两个阵营:一些人对这个机会感到非常兴奋,终于可以见到网友了,他们参加了会面;另一些人则宁愿这些关系留在虚拟空间。这次会面之后,没有参加的人感觉被排除在外了,觉得受伤,觉得没被听到;而那些参加了会面的人觉得被误会了,被攻击了。论坛变得越来越分裂,讨论中频繁出现冲突,而团体过程也渐渐瓦解。
我们如何理解这个看似矛盾的结果?看起来虚拟团体感觉非常有凝聚力,而现实会面的介入造成了不凝聚、分崩离析?似乎这里对网络论坛的两种认知发生了碰撞:一种将论坛看成一种方便的会面方法:省去了差旅的费用和麻烦,超越了时间限制,无需承诺在场;而另一种看法,则着眼于论坛作为虚拟空间的独特潜力,它的力量在于无需实体的交流。
许多论坛成员将这个虚拟空间体验为一种创造、增强“奇妙体验”的环境,在这里,可以遇到自己在“真实”空间里压抑、未表达的部分。现实中的会面可能被体验为对这一重要幻想的损坏。
网络具有模糊真实与幻想、身体与心理之间界限的潜能,人们不仅将其感知为增加自我表达的可能,也看作是人类精神自由的象征,不受时间与空间限制,就像虚拟论坛一样。
注释:
1 粘贴自AGPA网站http://www.agpa.org/guidelines/factorsandmechanisms.htm
2 词汇表:叶史瓦(Yeshiva)犹太经学院。
3 刚刚喝了牛奶:含肉的洁食不能和牛奶一起吃。
4 做了祷告:饭后祷告
5 妥拉(Torah):宗教法典和经释的整体,包括宗教原文和口头传统。
6 安息日晚上闻香料:安息日时一个使用葡萄酒、香料和蜡烛的犹太仪式。闻香料代表盼望一个芳香的星期,光芒代表盼望一个光明欢乐的星期。
7 在2000年,一个知名妥拉学者的委员会发表声明,严格禁止使用互联网。此外,严格正统犹太教(Haredic)青少年被特别禁止使用互联网。今天,有很多严格正统犹太教网页,使用现代技术,用于自己的内部讨论,虽然拉比认为互联网使用不是工作取向的,禁止了互联网使用。实际上,很多正统犹太教家庭使用家用电脑和互联网,用于政治、社会、宗教、商业目的,这是科技同化、社区文化结构兼容的结果(更多阅读见9.10.03, www.ynet.co.il – Barzilai, 2003的综述)。
8 Polak指出,面向女孩的网页关注于性成熟和发展类的主题。女孩们可以通过和其他女孩对话讨论来发现自己(Polak, 2006)。Davis认为,女孩通过参与互联网社区找到他们在社会中的合适位置。
未完待续
To be contin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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